第37章_黄金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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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  方宛涓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。她戴顶帽子,口罩遮住脸,跑了很远找到一家副食店,借用座机和同学打电话。

  同学接了电话,听到她的声音后却马上变得不想多聊,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。

  方宛涓着急:“我把备份带出来了,我们一起去电视台找那位记者姐姐,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!”

  同学却说:“阿涓,对不起,我们已经答应他们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。你也不要把证据发出去,我们以后还想念大学,也不想爸爸妈妈丢了工作。”

  同学挂了电话,方宛涓离开副食店,站在街边发呆。

  她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。曾经被何诚和牧知野欺凌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回放,令她日日夜夜无法安眠。凭什么?就因为她们没有权势依靠,就可以被随意踩在脚下,连求救都要被扼住嗓音?

  她没什么好怕的。爸爸不在了,为了保护别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。妈妈和别的男人组成了新的家庭,而她不在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之中。

  方宛涓重新戴好帽子,沿着路朝一个方向迈开腿跑去。

  牧羽被手机响声吵醒时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。公司拿下重要项目,昨晚开庆祝会开到十二点,他困得不行,就近在酒店开房倒头就睡,梦都没开始做就被电话吵醒。

  他顶着一头起床气摸来手机,看到是郁荆打来的电话,脸色顿时好了很多,坐起来接电话。

  郁荆却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:兰末不见了。

  自从上次他带兰末去了趟白哈尔湖,兰末似乎对雪山中的冰湖草原非常喜欢,回到裕市后总念念不忘,巴巴问牧羽什么时候可以再去。

  自从车祸后,兰末常常不爱说话,对任何事没有兴趣的样子。现在终于能有点喜欢的东西也很好,牧羽便又把她送回布加什克的母亲身边,并给她们买了辆新车送过去,这样不仅有母亲可以陪伴兰末,空闲时安娜还可以开车带她们去湖边玩。

  “什么时候不见的?”牧羽一边听电话一边起身穿衣服。

  郁荆在电话那头说:“我和安娜去医院开药,回来就看见家里的旧车被开走了,兰末不在家,打她的手机不接,而且,而且......”

  “而且什么?”

  “很久之前,李给过我一把手枪,说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可以用来防身。”郁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懊恼:“那把枪我一直放在床底下,有一次我给她分享你小时候的照片,不小心被她看到了枪。这次她好像把枪也带走了。对不起,赫尔金。”

  牧羽深吸一口气。他拨打兰末的手机,对面已经关机了。事情严重起来,他换好衣服,立刻买好飞往布加什克的机票。

  他的睡眠严重不足,换好鞋从床上起身时甚至有些晕眩。这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,却是柳姝嫣打来的。

  自从兰末从车祸中醒来后,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柳姝嫣,只知道柳家的兄弟二人因经济罪和伤害罪被捕,不久将进行宣判;而柳姝嫣的父亲也没了踪迹,听说他在泓丰的位置被彻底架空,连名字都从公司名单上消失了。

  柳姝嫣在电话里问:“末末让我去白哈尔湖找她,但是我联系不上她了,她在你身边吗?”

  柳姝嫣找过兰末几次,兰末一概不见。她时而情绪不稳定,听到柳姝嫣的名字就哭,一次失控在电话里与柳姝嫣大吵一架后,柳姝嫣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。那晚兰末整夜不睡,坐在床边发呆到天光破晓。

  兰末让柳姝嫣去白哈尔湖找她?牧羽总觉得事情不对劲,心中不安也在扩大。他回答柳姝嫣说不在,挂断电话后匆匆下楼。

  与此同时,牧汉霄得知牧羽准备启程前往布加什克。彼时他也从睡梦中被吵醒,起身时绸被滑落,露出结实精壮的赤裸腰背。

  他刚醒声音沙哑:“确定是兰末把枪带走了?”

  电话那头赫然是安娜略显焦急的声音:“是,她的状态一直不大好,恐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。赫尔金说尽快赶来,我担心赫尔金的安全。”

  牧汉霄挂断电话。手机屏幕一黑,接着一亮,显示当下的日期和时间。

  很快就到牧羽的生日了。

  凌晨四点。

  李冰将车停在郊外树林中,下车沿着小路疾行。他一身黑衣,循着脚印进入深林,在林中找到一座桥。

  桥下是一条河,河是大江的一条支流分脉,四周杂草遍布,河底很深,滩上立着禁止游泳的警示牌。

  几个黑衣人站在河滩上,将一个瘦弱的人抛入河中,那人身上系了块石头。“咚”一声,很轻的水花声消失在水面,那几个人没有逗留,很快离开现场,驱车离开了河边。

  李冰记下车牌号,接着几步跑到桥墩边纵身一跃,从坑洼的土坡滑下跳到河滩上。他快速脱下外衣和鞋袜,抽出匕首毫不犹豫跃入水中,没入流动的河水。

  两分钟后,哗啦一声水响,李冰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,紧接着又一头钻了进去。这一次过了整整四分多钟,李冰猛地从水中冒出来,有些艰难地朝岸边游去。

  他浑身湿透,喘息着将从水里捞出的人放在岸上。夜晚昏黑,被李冰从水里捞出来的正是方宛涓。女孩紧闭双目,面色青白,脖颈撕裂开一条恐怖的豁口,血已经流净了。

  女孩死了。李冰最终还是没能赶上,他追踪了一夜,此刻疲惫地跪在女孩面前。良久他拣来自己的外衣,细细将女孩的身体裹好,盖住那张青涩的脸庞。

  春天的白哈尔湖绿坡环绕,雪山发着光,天空湛蓝如洗,仿佛天堂近在咫尺。

  打了无数个电话后,兰末的手机终于接通。车在春日的雪原上飞驰,牧羽很生气地问:“跑哪里去了?”

  兰末在电话里道歉:“对不起哥哥,手机没电了。”

  牧羽信她的鬼话。好在兰末配合地给了他位置,牧羽开着车一路上山,终于在山腰处的一个小木屋旁找到了兰末。

  然而他看到兰末后,又是吸了一口冷气。这么冷的天,女孩只穿一条连衣裙,她竟然一个人坐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山崖边!

  牧羽扔下耳机下车,砰的关门声引起了兰末的注意,兰末回过头,朝他笑:“哥哥。”

  女孩一双细白的腿在千米高空之上轻晃,牧羽手脚都有些冰凉,紧张道:“坐在那里太危险了,兰末,快回来。”

  兰末只摇摇头,背对他望着天空。牧羽小心靠近过去,他生怕兰末做出危险的举动,只好说:“我过来陪你坐着好吗?”

  “好啊哥哥,来。这里风景好美。”

  牧羽稍微松了口气,他脱下棉袄,只穿一件高领毛衣,过去给兰末披上衣服,然后坐在她身边。这下悬崖边坐了两个人,牧羽也是个胆子大的,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拉住兰末,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兰末做傻事。

  “之前安娜阿姨和郁荆阿姨带我来这里玩,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。”

  牧羽随着兰末手指的方向看去,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,从高空俯瞰如海的湖泊,绿色的原野在雪山中流淌,星点房屋散落其中,如一片世外桃源。天空离得那么近,让牧羽莫名想起那一次牧汉霄带着他跳伞,降落时手指好像都能碰到蓝色的天空,流泻的云烟在指间穿梭。

  牧羽低声说:“末末,我们下去吧。就算不坐在这里看,白哈尔湖也有很多美景。”

  兰末却淡淡道:“哥哥,连你也要管着我吗?”

  牧羽实话实说:“我怕你掉下去。”

  “从这里掉下去,就像一脚掉进了天堂。人死后如果真的有灵魂,咱们的灵魂就可以永远留在这么美的地方了。”

  兰末望向牧羽,声音温柔纯真:“哥哥,你要和我一起吗?”

  牧羽下意识抓紧她的手,还没说话,就听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,接着一阵急刹。他与兰末回过头去,就见牧汉霄和柳姝嫣匆匆下车,朝他们快步过来。

  柳姝嫣脸色发白,冲兰末提高声音:“末末!怎么跑到那种地方坐着?快过来!”

  费尔跟着牧汉霄下车,牧汉霄走在前面,一双黑眸死死盯着牧羽:“牧羽!”

  兰末忽然开口:“不许过来,不要打扰我和哥哥说话,不然我就拉着哥哥一起跳下去。”

  两人的脚步骤然停了。兰末侧身坐着,反手抓住牧羽的胳膊。她那么细的手腕,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,抓得牧羽都疼了。

  “哥哥,你的答案呢?”

  “我不想。”牧羽答。

  山崖的风掠过两人脚下,吹得牧羽打起寒战。他们坐在高高的悬崖边,身形如空中摇摇欲坠的叶,快与天空融为一体。

  “这样啊。”女孩的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笑意:“也对。就算你爱的人一生都不会和你在一起,可还有郁荆爱你,还有朋友在等你。对不起哥哥,我不该对你说这种话。”

  牧羽说:“没关系,我们回去吗?坐在这里好冷。”

  兰末定定看着他,身后不远处牧汉霄开口:“牧羽,你先松开她。”

 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紧张,兰末却一笑,挽起裙摆从悬崖边收回腿,站起身。

  牧羽终于放松下来,他也跟着起身,刚想抬手扶兰末,一抬头却见牧汉霄和柳姝嫣忽然脸色铁青,两人正欲抬手制止什么,一个冰冷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后脑勺。

  那一霎那牧羽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听到兰末在自己身后笑,那笑声婉转,又带着一丝空荡。

  兰末以手枪抵在牧羽脑后,她并不看柳姝嫣,反而看着牧汉霄,很有兴致地问:“牧大哥,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扣下扳机,你接下来的一生会活在悔恨中吗?”

  牧汉霄呼吸深重,垂在身侧的手已出现细微的颤动。费尔在他的身后蓄势待发,柳姝嫣不可置信道:“末末!你到底在想什么?你把我从裕市叫来白哈尔湖,就是让我看你杀人吗?!”

  “你不会这么做,兰末。”牧汉霄的声音有一丝紧绷的沙哑。

  “咔哒”一声,兰末按开了保险栓。那一瞬间费尔拔出了枪对准兰末,柳姝嫣立刻拦住他:“把枪放下!”

  兰末依旧不理会柳姝嫣,只难过地看着牧汉霄:“你们总以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,可你有没有想过,没有了牧羽,你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?牧大哥,郁荆阿姨床底下的那些有关牧羽的照片全都是你拍的,对不对?我和牧羽结婚的时候,你的表情恨不得杀了我。你明明片刻也离不开他,他去哪里,你就去哪里,你以为你是牧家不倒的顶梁柱,可真正的你只是个追着牧羽到处跑的笨蛋。”

  牧羽怔愣站在原地,悬崖的风吹进他的衣领,他冷得微微发抖。他下意识看向牧汉霄,牧汉霄面色紧绷,面对兰末指在牧羽脑后的手枪,悬丝般的恐惧摄住了他,令他几乎无法动弹。

  兰末把枪抵在牧羽脑后,牧羽被抵得偏过脑袋。兰末说:“牧大哥,我说得对吗?”

  “是。”

  牧汉霄被逼到临界,红着眼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。他的脖颈爬上青筋,神经在太阳穴边疯狂地跳。

  “我不能失去他。”

  牧汉霄的声音仿佛被劈开的干裂木柴,带着一丝绷到极致即将断裂的不稳:“你想要什么,我都给你,兰末,把枪放下。”

  兰末笑起来。她的笑又变得甜甜的。她终于看向柳姝嫣,原本盛着笑意的眼神却渐渐淡了,淡到像看着曾经生命的来处,又像在看一个空无一物的白点。

  柳姝嫣喉咙干涩,试探叫她:“末末?”

  兰末说:“姐姐,我就要二十二岁了。你想知道我的生日愿望吗?”

  柳姝嫣说:“今年的生日我陪你过,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为你实现。从前是姐姐错了,以后每年的生日,姐姐都陪你过好不好?”

  兰末摇摇头,垂下拿着枪的手。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

  “我的愿望是下辈子想做一个普通人家里的小孩,有一对很平凡但是爱我的父母,长大以后遇到一个我爱的普通人,正巧她也爱我。我们守着彼此,只有彼此,很老很老都还在一起。”

  兰末轻声道:“现在我要去实现我的生日愿望了。姐姐再见,祝你得偿所爱。”

  “砰”一声枪响,山谷间群鸟惊飞。牧羽感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的脸上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柳姝嫣空白的表情,朝他奔来的牧汉霄,风带来山谷中青草和野花的香气。他转过身,想握住兰末的手。

  兰末轻飘飘地落下悬崖,染血的裙摆像雪山中一道振翅的蝶翼。牧羽被一双手臂从后勒住,他整个人被牧汉霄抱离悬崖。柳姝嫣冲到悬崖边,被费尔生生拖回,她快疯了,一遍一遍恐惧地唤兰末的名字,秀白的手指抓过地上的草皮和土,抓了一手淋淋的血迹。

  牧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,浑身如坠冰窟。他被牧汉霄紧紧抱在怀里,牧汉霄捧着他的后脑,发烫的手心捂住他冰冷的脸庞,炙热体温挟裹激烈的心跳将他包裹,伴随头顶一声一声近力竭的喘息。

  那是在冰冷的悬崖上唯一为他挡住寒风与惊惧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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